呼了一聲“鳳扆？”

顧綠章立刻奔到了河岸邊，失魂落魄的四處張望，“鳳扆呢？他在幹什麽？”

年輕人坐倒在地瑟瑟發抖，“他……他他……抱著那個一口能把人咬成兩段的怪物……下下下……下河……天啊……那東西可是魚肚子裏出來的……”

“快回來！危險！”耳邊傳來唐草薇冰冷的聲音，三個人驀然回首，那只跳不起來的鮒魚已經擺過身來，那雙巨大的眼睛以一種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們四人。它已經回不到水裏，很可能也已經活不了，但是它現在還不會死。

它對堤壩上魚婦匍匐不動的情形似乎十分憤怒，但更憤怒的或許是那只蝌蚪狀小怪物離開了它的身體，翕動著魚腮，慢慢的向顧綠章四人滑了過來——它很重、很龐大，但是魚鱗光滑，加上草地濕水，移動並不是很困難。

“退後。”唐草薇撐了下右手想要站起來，或者是單手支地太久了越發乏力，他差點整個人撲跌在地上，顧綠章用力把他撐了起來，扶他站直。小薇的手指手腕一片冰冷，他、他……他怎麽能對抗這只滿身鱗片的東西——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，她死死拉住唐草薇，“小薇不要，算了吧，算了吧，小薇……我們算了，不要打了，你逃吧，我們逃吧……不要打了……”

唐草薇一把把她推開，那力量是一下子把她推到了地上，“退後。”

不要再打了……太痛苦了……我幫不了你任何忙，只能看你一個人奮戰……小桑也不能、我也不能，只能等著你保護，這樣太痛苦了——太殘忍——只能更加顯現我和小桑是多麽懦弱無用！小薇你可憐可憐你自己，你憎恨厭惡我們吧，你放棄拯救我們吧，算了吧……我求你不要再打了……算了……你快走吧，我們不值得你拼命——

“呀——”的一聲怪叫，那頭鮒魚猛地往唐草薇的方向一竄，巨大的魚唇張開，顯然打算將他一口吞下。唐草薇五指對著魚頭張開，在他右手掌心不知被他畫了什麽東西，黑暗的天空陡然一藍一紫，“轟隆”一聲一陣霹靂閃電照亮半邊夜空，一只黑羽的不知什麽東西當空掠過，像一陣暗色的幽靈，帶起一陣異常溫暖的風。

這一切的異變都只在剎那之間，瞬間那條目露兇光的鮒魚靜靜的躺在草地上，腹部裂了一個巨大的口子，那傷口幾乎把它從頭剖成了兩半，魚血流了滿地，把草地完全的染成了紅色。

“小薇！”桑菟之和顧綠章一左一右扶住再度吐血的唐草薇，他吐出來的已不是黑血或者紅血，他現在吐出來的血血色很淡，都快成清水了。但那張蒼白華麗臉龐上的表情從未變過，仍舊那麽自以為是的冷漠，仿佛一切一切的痛苦都不在他身上、或者他連半分也感受不到。“那是——什麽——”他以手背抵著唇緣，此時不斷吐出來的已經不知道是什麽，他的眼睛卻冷冷的看著那頭大魚的肚子。

那是什麽？那頭怪物即使被剖成了兩半也不知死了沒有，桑菟之和顧綠章回頭，只見在大魚古怪的腹部結構之中，露出了一截黑色的衣袖。

那是什麽？顧綠章陡然一震，想也不想脫口而出“國雪……”

國雪？她怎麽會對著大魚肚子裏的死人叫國雪……桑菟之全身都在對這只腥臭怪異的大魚起著抗拒性的顫抖，但是那是個也許被吞進魚腹的人……深吸一口氣，他的眼睛笑了起來，“我去看看。”

“它已死了。”唐草薇淡淡的說。

“我知道，你召喚‘羅羅鳥’博殺魚婦，果然天敵就是天敵，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這條魚就死了。”桑菟之邊往前走邊笑，走到魚肚子邊的時候那魚腹因為沈重的壓力而塌了下來，把那個只露出一角的人擠了出來，滑到了桑菟之鞋子前。

他突然整個呆住了。

顧綠章的心奇異的跳著，唐草薇緩緩擡頭，那年輕人卻先啊了一聲，“他竟然還活著！”

從魚肚子出來的是一個活人，不是一個死人。

他臉色蒼白、身材高大、發色有些淡，鼻梁挺直，有點像中國和西歐的混血兒。

他仍在呼吸。

桑菟之擡起頭轉過身來，“他是……木法雨。”

木法雨！

那個與猛獸伴生、吃人為生、想要殺死顧綠章的男人。

在藍色朱蛾事件之後他消失了，原來是同樣遇上了魚婦，不過……即使是在魚婦腹中，他仍能指揮這條大魚傷人繁殖，然後謀殺顧綠章——只不過，以木法雨的能力，為什麽會被區區一條魚婦困在肚子裏，那魚婦肚子裏的蝌蚪怪物又是什麽……顧綠章猛然一省，猛然抓住唐草薇，“鳳扆呢？他和那只東西掉進河裏……他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唐草薇冷冷的看著她，“我看到的事，本就和你一樣。”

“他還活著。”桑菟之蹲下身摸了摸木法雨的頸動脈，“他還活著……怎麽辦？”

木法雨還活著，怎麽辦？顧綠章一怔，唐草薇皺起眉頭，這個操縱猛獸鬼魅吃人為生的人類，是不是應該在他毫無知覺的時候，殺了他呢？頓了一頓，也許只頓了十分之一秒的時間，唐草薇淡淡的說：“帶回異味館。”

“ok。”桑菟之沒有異議。

顧綠章點了點頭，她想問清楚……為什麽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一定要用奇怪的手段殺死她……還有他和國雪……有沒有關系。但比起這些，她眼望唐川，鳳扆呢？鳳扆呢？鳳扆呢？

河水起了一陣顫抖，遠遠的地方傳來了船的聲音，以及手電筒的光。

“誰在那裏？”

剛才一陣大戰，果然驚動了附近的居民，這船艇的聲音不像普通的游船，倒像是警用摩托艇。年輕人正要開口大聲呼救，突然嘴巴被一只手捂住，有人和煦如春風般的聲音響起：“不要說話——跟我來。”

李鳳扆！顧綠章一陣狂喜，他果然沒事！月光下鳳扆依然寬袖長袍，那是件儒衫，袖角微微沾了些水，此外竟然仍是一塵不染，幹幹凈凈整整齊齊。他一手帶著顧綠章，一手扣著那年輕人，輕飄飄往唐川公園的後門退走。唐草薇跟在他身後，桑菟之化身“駮”扛著木法雨，幾個人寂靜無聲的通過中華南街那些寂靜偏僻的小路，拐回風雨巷，很快回到了異味館。

無疑那滿地的魚婦和橫死在岸上的巨大鮒魚會讓整個城市震撼，甚至驚動全國。

但那些和異味館裏的人無關。

他們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各不相同，唐草薇去洗澡，李鳳扆去泡茶，顧綠章怔怔的看著昏迷不醒的木法雨，桑菟之靠墻站著，看著那年輕人笑，笑得那年輕人慚慚的覺得自己好像哪裏做錯了一樣，局促萬分。

一個半小時以後。

他們終於又重新聚在了一起。

四 蠟燭會

異味館的燈光一直是黯淡的，透過繁覆鏤花的華麗燈罩，再強烈的光都會變成影子。李鳳扆點亮了木桌上的三角蠟燭，大家都洗了澡，坐在桌前，面前擺放著潤滑濃郁的英式奶茶。

“李先生……”那年輕人先忍不住問，“那只從魚肚子裏出來的怪物……怎麽樣了？”

李鳳扆正端上了最後一杯奶茶，放在自己面前，“那是魚婦腹中的魚子。”

“魚婦，難道不是以人屍繁殖？”桑菟之揚起了眉頭，“怎麽會有魚子？”

“人類對屍體的處理方式，一百多年來已經改變了很多。”唐草薇淡淡的說，“火化是衛生和文明的，土葬、水葬、天葬被歸為原始和野蠻。一百多年來不論是哪一個人種，大都對屍體懷著恐懼感和厭惡感。對於魚婦來說，能夠選擇促使變成同類的東西太少了，出於繁殖的本能，它開始自行進化，想要不依靠人類而延續基因。”微微頓了一下，“進化是部分出現無定向的變異，由小環境蔓延到大環境的過程。那只魚婦並沒有錯，只不過它的身體裏長出一個連它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異種，吃人傷人，多數都是那魚子做的吧？”

“木法雨怎麽可能留在魚肚子裏出不來？”

“這個——”唐草薇微微閉上眼睛，“要等他醒過來才知道。”

“他操縱了魚婦襲擊異味館，怎麽可能自己出不來？”桑菟之輕呵了一口氣，“那魚婦的肚子好像早就破了。”

“不知道。”唐草薇淡淡的說。

“那只‘魚子’怎麽樣了？”

“嗯？”李鳳扆微笑，“它還是個不成型的魚卵胎，魚腮還沒有長全，不能離開母體太久，進了水裏以後就……”

“淹死了？”那年輕人脫口說，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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